我的家乡———黄河入海口的东营市,因其特珠的地理环境,出产几种很有特色的烹饪原料。先说一种被我们本地人称为“黄蓿菜”的植物。由于黄河每年都会将黄土高原的大量泥沙带到这里,并把浅海填高,从而形成大片大片新的土地,所以东营一带土壤的盐分普遍含量很高,农作物较难生长,不过当地却长有几种抗盐性较强的植物,其中就有黄蓿菜。黄蓿菜的叶呈扁圆针状,含水量很高,看上去相当鲜嫩,初春到仲夏呈绿色,若是在秋天,它会呈现出锦霞般的红色,顺着平坦的地势远远望去,仿佛是铺了一层绚丽的地毯,非常壮观。
每年初春至仲夏是食用黄蓿菜的最佳时机,这时到市郊采摘黄蓿菜已成为当地人双休日的一项颇为常见的活动。黄蓿菜的吃法极简单,把采摘的嫩叶洗净,入开水锅中焯熟,轻轻挤去多余的水分,或拌以蒜茸、生抽、香醋、香油,或调以辣椒油、香醋等,无需放盐,即可食用。黄蓿菜滋味清香纯美,充溢着海滩植物特有的“野气”,无论下酒还是佐饭,都别有一番韵致。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黄蓿菜曾是东营人对抗饥饿的法宝,而在今天,它仍然是老百姓餐桌上的一道美味。在当地农家,随便哪位家庭主妇都能用黄蓿菜做出几道香喷喷的菜肴。
俗话说靠海吃海。“寨蠖鱼”是本地人对海产鲈子鱼的俗称,黄河口海边的鲈子鱼个小,肉质似乎更细嫩些,味道更是水族中的上品。几年前我曾于海边渔船上吃过一道“荷叶寨蠖鱼”,至今印象颇深。“荷叶寨蠖鱼”的做法一点不复杂,船家将刚刚捕捞的寨蠖鱼稍加整理,不放任何佐料,用鲜荷叶包了,上笼蒸七八分钟,打开荷叶,那令人垂涎的香味便随着袅袅的蒸汽扩散开来,让你有一种未食先醉的感觉。
海边还有一种小型圆壳的蟹类值得一说。若是你到海边生长茂盛的黄蓿菜地,或者随便到靠近一条浅海沟的海滩走一走,相信你会惊动一群海滩的“主人”,它们闻声四散奔跑,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,这就是被本地人称之为“嘟噜子”的蟹。嘟噜子有如河蟹般大小,但腿上没有绒毛,大多生长在海沟的岸边或盐分很高的潮湿海滩上。走在黄蓿菜丛中,会看到地上有许多圆圆的洞,这些都是嘟噜子的家。因为嘟噜子的爬行速度很快,白天即使看到它们也极难捉住,所以本地人都是在夜晚照嘟噜子。照嘟噜子的方法很简单,一手拿只口袋,另一只手提盏汽灯或拿只较亮的手电筒,只要把嘟噜子经常出没的地方照亮了,一会儿就有大批寻找光亮的嘟噜子汇聚过来。
这时,最好是两人合作,一人提灯,一人拾蟹。如果运气好,两三个小时就能拾一二百斤嘟噜子。我们一般是把嘟噜子煮来食用,也有腌制或做成蟹酱的。近几年,饭馆里边用挂清糊炸和用高粱酒醉的方法比较多,当然口味很别致。
在作家古清生的《左烧烤右煨汤》食文集里,有专门赞黄河口一种特殊蛤蜊的文章———《黄河口文蛤蜊》。文中提到,当地人对带有褐色斑纹的蛤蜊谓之“文蛤”,是所有蛤蜊中最鲜者,并称用其制作的汤“最鲜,无以其右者”。东营沿海确实出产一种非常鲜美的蛤蜊,但我们本地人不叫它“文蛤”,而是叫蛤蜊。记得十几年前胶东出产的各种蛤蜊(包括文蛤)进入东营,为便于区分,于是就将产于东营的蛤蜊改叫成“泥蛤”或“白蛤蜊”。“泥蛤”之名,大概是取其生长于泥中之意吧。
泥蛤的外壳呈单调的白色,微有几道规则的褐色条纹,样子并不好看。但经水略煮(留汤)、翻肠清洗后,便可用煮过泥蛤的原汤做成蛤蜊汤。蛤蜊汤不加任何调味品,只需在起锅时撒一点韭菜末、磕一个蛋花儿,开锅即食。趁热送进嘴里时,其鲜香醇美之味充溢口舌,沁润肺腑。泥蛤虽生于泥中,却无半点土腥味,称得上是出污泥而不染泥味。泥蛤的肉呈浅黄色,做成汤后的自然鲜味,常令食者赞叹不已。
到过东营的人都知道,东营的海岸没有山,一马平川,距海边很远就无法再前进了,因为这里的海滩是冲击海滩,越向海边走,脚下的软泥就越深。但你不要轻视了这些软泥,因为泥中有两种极鲜的贝类。除了古清生先生赞之为“无以其右者”的泥蛤外,另一种则是本地人干脆称之为“鲜”(因其肉形状颇似站立的人形,所以也有称其为“仙”,实应为“蚬”)的贝类。从每年初春开始,黄河口海边广阔的泥泽中,都有许许多多的捞蛤人,他们边走边用脚在泥里边试探,探到后就弯腰捞出来,扔进拖着的柳筐里,因泥蛤数量极多,所以无需多久就能捞到大半筐。泥泽中还有的人用根长绳系在腰上拖着柳筐走,他们一手提根较粗的铁钎,另一只手则拿条带钩的细铁丝,这就是钓“鲜”者。他们不时将铁丝伸进泥里,再往后一甩,这是钓“鲜”的特殊手法,技术性很强,会钓者一天可收获四五十斤“鲜”。
至于“鲜”,其外壳和肉都呈圆润的长形,烹制方法跟泥蛤相似,也有用蒜茸炒食或蒸食的。其鲜的程度,有人说超过了泥蛤,但我却没有感觉出来———当两种食物都鲜美异常时,若非极其灵敏的味觉,恐怕很难分出高下。